被逼出来的编辑标准

　　2008年，那年我40岁。中国之声这艘中央台旗舰迎来了影响深远的跨时代远航。新一轮改革大刀阔斧，披荆前行。我被任命为新组建的编辑部主任，三员女将傅雪琴（现社教中心新媒体部主任）、任捷（现中国之声策划部副主任）、崔欣（现中国之声编辑部副主任）和我搭班子，还有业务指导丁文奎（现已退休）。根据新的改革方案和台里搭建大采编平台的初衷，编辑部负责全国地方新闻的组织、策划、编辑，同时承担中国之声轮盘改革的重头，全天22个轮盘、66档央广新闻滚动资讯的编辑发播。在人们印象中，广播新闻整点快讯，一条新闻没多少字，应当是最好编的。当时甚至有一种说法，节目部门要配业务强手，因为安全播出和导向都不能有闪失，而采访部门更要能力魅力十足，因为这里不仅从源头上决定稿件质量而且出外还关乎中央台的门面和声誉。因此，编辑部的人手倒在其次了，加上过去在新闻部编辑整点资讯都是新来的大学毕业生干得最简单的活儿，在不少人眼里这里应当是一个不错的养老之所。基于这样的印象，编辑部组建时来的人员年龄普遍偏大，三十五岁以上的占了一多半，老龄化程度仅仅比办《小喇叭》的专题部略好些。且一多半同志来自过去的专题部门，很少有编辑新闻消息的经验。

　　就是这样一支被戏称为“老弱病残孕”的队伍，面临的任务却是超常巨大的。轮盘改革，滚动资讯既是骨干又是血肉。每30分钟一个轮盘中，除去广告和栏目曲，实际时长只有25分钟不到，而其中三档资讯就占了15分钟。可以说，资讯的好坏直接决定了轮盘成败。每30分钟三档资讯（含60秒音响报道），从早8：00到晚8：00，全天22个轮盘，66档资讯，440多条消息，更新率半点要达到60%，整点达到80%。编一次这样的新闻，你一定会对海量信息有刻骨铭心的记忆。而数量的庞大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这么庞大的新闻资源谁来提供。新华社大通稿去掉重复的，一天也就发200条左右的稿件，而本台记者提供给整点新闻的稿件不到30条。于是渠道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谢天谢地互联网发达了，海量提供的同时，也给我们出了两个难题，一是网上信息真假难辨的问题，如何保证可靠性和安全性；二是网上标题新闻虽多，点开看能马上改写成消息的报道比较有限，很多新闻等你看完再编，节目早就空播了。

　　于是标准化首先从确立用稿渠道开始。哪类新闻去哪类网站找最快，首选哪个网站，次选哪个网站，备选哪个网站，一般情况下打开几个网站的网页是最合适的，既可以防止漏发最新新闻，又可以保证你有广阔的选稿视野。“标准”如同信息海洋中的“灯塔”，让走进网络迷宫的编辑少走弯路，沿着直达航线，奔向目标彼岸，第一时间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另外，“一鱼多吃”分段编辑法、“同题点评”集约编辑法，一个个新的编辑标准改写方法改变着过去“苹果咬一口就扔”的编辑陋习。将新闻含量“吃干榨尽”的同时，一切只为了一个字：快。可以说，进了滚动资讯发稿室，每一个岗位都如电影《摩登时代》中流水线上的卓别林，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里一刻不停，每半小时就要挑选、编辑、审阅三档资讯，约20条消息，大约每人处理一条消息的平均时间只有2分钟不到。发稿室的对面是洗手间，虽只有一步之遥，可每个人去一趟都必须连跑带颠，速战速决。因为整个发稿流程就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环环相扣，一个环节掉链子，整个供稿链就告急，导播间催稿电话就会疯狂响起。

　　那时候“黄金周”对编辑部来说就如一场“噩梦”。编辑部节目一分钟不能少，网上空前“稿荒”，其他部门节目缩短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轮盘”来承接填空，那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为此，我第一次公然顶撞了当时分管我的蔡小林副总监，言语碰撞，拍了桌子红了脸。其实那时候他也一直拼杀在最前沿，熬红了双眼，“手心手背都是肉”，很不容易！最后还是他想出来一个办法，请缩减节目的部门派人支援我们共渡难关。记得当时起早贪黑的史敏总监悬过“重赏”，凡是其他部门愿意牺牲工休时间去轮盘资讯值班的人，值一天奖励绩效500元。刚开始的确有不少业务骨干奔向编辑部，给我们以极大支持。但好景不长，渐渐无人问津了。我想，让人却步的或许不在工作的难度，而在它的强度。记得有一次王求台长来四楼巡视，碰巧我值轮盘滚动资讯班，直到他走到我身边，我才发现，连忙站起身来，和他交谈的同时眼睛还一个劲儿往电脑屏幕上瞅。王求台长见状，马上说“你们赶紧忙吧，我们上别处看看”。我满怀歉意说了句：“求台，不好意思，怕空播，这组稿子等着我审呢。”说罢一头扎到电脑前审稿了。有人调侃我说：“你再忙还能比求台忙啊？！”对此我不置可否。那段时间，王求台长、王晓晖副台长节目上盯得很紧，听得很细。有次早上《报摘》发一条简讯是某某单位办了一个什么画展，听不出有什么新闻价值，于是王求台长一个电话打到发稿室，追问这稿子的来源，并对《报摘》发稿提出了严格要求。后来有人找来想上一条新闻性不强的稿子，我就给他讲这个故事，对方赶紧说那就不发了。对轮盘资讯我给出的标准很严，从带班主任开始，坚决不允许把那些挤不上《报摘》《联播》的“人情稿”往这里塞。决不容忍滚动资讯成为发这类新闻的“垃圾筒”，这成为编辑们的一条硬标准。

　　那段时间，王晓晖副台长指令也是一个接一个，滚动编辑标准步步升级：“六小时必须下架”“每条新闻都是热乎的”……有一次他对更新率提出表扬，但同时批评还能听到一些地方活动或仪式类的东西，不痛不痒。我询问那几天的带班主任，他们也很纳闷，一直把关很严，没人发过类似“人情稿”或“关系稿”啊。这就奇怪了？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一条某基金会搞了什么内部活动的稿子马上跑到发稿室，问是谁的稿子。值班主任指着电脑给我看，原来是新华社发的。编辑说主要为了更新率，今天稿子又少，看见新华社发稿，又是国家级基金会办的活动感觉算是有新闻价值吧。我恍然大悟，于是一系列更加细致严格的编辑标准出台，包括哪一类新闻每次必须有，哪一类新闻只滚动一次，哪一类新闻坚决不发等。其中有一条就是新闻必须要看它与听众之间有无关联度，如果只有报道者和被报道者关心，和听众没关系就一律不发，无论它是否是新华社通稿。编辑部走过最艰难的起步阶段，可以说是靠大家及时总结、不断创新充实标准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