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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广播年华】肖志涛:午夜凶铃

2016-08-02 07:40:00来源:央广网

  

    本期作者:肖志涛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早间节目部副主任

  午夜凶铃

  北京市西城区复兴门外大街2号,有一座电台,这里的办公电话大多以8609开头。其中有一个号码,传说时常在午夜时分于黑暗空旷的大楼内独自响起,接到电话的人……第二天便不再出现……

  不知不觉,来到中央台已经十多个年头了,这期间辗转工作了几个部门,当过记者,做过编辑,也做过行政工作,少不了使用台内的办公电话。说起来,中央台办公电话一般都是8609和6804开头,可能8609的更多些,而这所有以8609开头的电话中有一个号码在我看来真是“恐怖”,我称之为“午夜凶铃”。

  |“索命”的电话

  大学毕业那年,自认为已经有了记者模样

  2005年,刚刚迈出大学校门的我怀着忐忑的心跨进了中央台的大门。第一份工作还不是在北京,是去上海记者站当驻站记者。于是,我又打包起行囊,奔赴大上海。

  同一批入台的“小伙伴们”当时多么青涩

  初到站里,老记者交给我一个电话本,上面密密麻麻印满了从台领导到收发室大爷的连络电话。老记者让我尤其注意其中一个8609开头的电话,说是非常重要,如果夜里打来一定要接。我仔细一看,上面标注的是新闻部《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电话。“这个难道比台长电话还重要?”我暗忖,一时对老记者的话还不能完全理解。直到两个月后,这部电话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

 

  驻上海记者站期间深入基层采访一线工人

  一天深夜,我已经睡下了,突然手机骤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迷迷糊糊抓起电话,抬眼一看,就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的值班电话,原来是第二天要播出的节目需要补充素材,还要重新制作,这时已经是凌晨1点多钟。

  第二天一上班,我把这事跟老记者说了,老记者笑着说这就是这电话的特点啊,一点多打来还好,我们凌晨三四点也曾接到过。

  此后,我便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次给台里各节目发完稿,都要打电话确认一下,一是对方收到没有,二是录音有没有什么问题。同时也意识到,《报摘》对稿件要求是十分苛刻的,如果有100分的素材,绝不会允许99分的作品出现,也体会到了《报摘》编辑们的敬业和“冷酷无情”,如果节目有需要,是不会管凌晨几点的,一定要把记者“吵醒”才行。

  后来陆续和其他记者站的同事们交流,我才知道原来这部电话在记者们心中有多么的“奇葩”。我攒了几个段子,时常借此缓解工作中的疲劳,“延年益寿”。

  ·段子一:

  “凶铃”于午夜响起……

  “喂,XXX,你这个报道是在港口采访的么?怎么没有现场音啊?海浪声呢?轮船汽笛声呢?……”

  记者哑然,心中一万头“小动物”跑过……

  ·段子二:

  “凶铃”于午夜响起……

  “喂,XXX,你这个春节的报道气氛不够啊,鞭炮声得有啊,得有喜庆的气氛啊……”

  记者哑然,心中一万头“小动物”跑过……

  ·段子三:

  “凶铃”于午夜响起……

  “喂,XXX,你们那儿不是下雪了么,你这现场报道得有踩雪的声音啊,不然怎么突出现场感啊……”

  记者哑然,心中一万头“小动物”跑过……

  所以说,这午夜的凶铃真是一个“索命”的电话,中央台所有的记者,大都被《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的值班电话“骚扰”过,而据我的观察,大家虽然都在调侃着“午夜凶铃”和各种段子,但是,人人却以被这个电话“骚扰”为荣,因为接通了这个电话,就意味着你的报道有可能在《报摘》节目中播出,为全国的听众听到,产生巨大的社会影响,而这些,对于广播记者来说,是至高的职业殊荣。

  |“惊悚”的电话

  512汶川地震期间,在一线采访

  2012年,我离开了时政记者的岗位,来到中国之声早间节目部报到,从此,我坐在了那个“报摘”审稿人的座位上,面前摆放着一部听筒已经被摸的发亮的电话机,这就是著名的“午夜凶铃”。

  从被这部电话“骚扰”到用这部电话“骚扰”别人,角色的转换没有让我感到压力的减小,反而更加“诚惶诚恐”起来。

  在早间部,几乎所有的值班主任和《报摘》编辑都有同感,最怕“凶铃”主动响起。一个个漫漫长夜,中央台的办公大楼里结束了一天的嘈杂,显得格外安静,经常是偌大的一层楼,只有上早班的几个人,守在电脑前“奋笔疾书”。午夜,当这部电话突然响起,很多人都会被“吓一跳”,因为大家都知道,作为《报摘》节目的值班电话和中央台夜里对外的紧急联络电话,只要一响,要么是地方上出了什么突发事件,要么就是上级主管部门有紧急通知,需要中央台马上行动、贯彻落实,都是急难险重的任务。

  只要遇上突发事件,整个班上就会立刻进入“战时状态”。通常是值班主任带领编辑马上制定应对措施,一边对突发事件的性质和重要程度进行评估,考虑要不要叫醒正在睡觉的频率和台领导,另一边要保持和现场记者、线人、突发事件处置人员的联系,紧急联系相关专家和业务人员,随时准备进行跟进报道,让最新的消息通过第二天早上的“报摘”首发……

  可以说,每到这个时候,大家的压力是非常大的,经验够不够,判断准不准,连络畅不畅通,报道到不到位……都考验着值班人员的政治素质、业务水平和大局观念。地震、水灾、塌方、矿难、交通事故……一部“午夜凶铃”把新闻现场和中央台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天灾人祸发生之时,守候在“凶铃”后的我们,以国家电台的责任为鞭策,以十二万分的敬业精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种使命感和成就感没有上过早班的人是难以体会的。

  记得有一次,青海某地凌晨发生了地震,得到消息后,《报摘》的编辑第一时间联系驻青海站的记者了解情况,眼看《报摘》就要播出了,很多报道来不及请示更来不及制作,当班的主任临危“自作主张”,取消了本已经录制好的一盘录音,打破了原有的编排计划,进行了紧急插播,通过记者连线的方式第一时间向全国传递了地震的详细情况。

  对于一档政治任务重、影响力巨大、分量上相当于《人民日报》头版和央视“新闻联播”的广播节目来说,这需要早班所有编辑极大的政治勇气和责任担当。“放手干,出了事儿我担着!”成为一种部门文化和精神力量,激励着一代又一代早间人勇往直前、开拓创新,让“报摘”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国家电台的权威声音一次次在神州大地上回响。

  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出访的专机上接受记者采访

  “凶铃”之“凶”还在于很多迫在眉睫的上级指示。

  有一次,“凶铃”骤响,上级首长机关有一个紧急机密文件需要中央台领取。此时已经是深夜,如果按程序逐级汇报,通知总编室等职能部门显然已经来不及,经过请示频率总监后,早间部主动担当起与上级部门的衔接工作,派出编辑连夜去取文件,然后按照应急备案,逐一落实。而接到中宣部的紧急电话通知,外交部公安部等要害部门的紧急宣传提示等更是家常便饭,一部“午夜凶铃”连接的是党中央和中央台,关系着政令畅通和宣传安全,早间人以超强的政治敏锐性和工作热情坚守着这部“惊悚”的热线,从一个个黑夜到黎明。我们自嘲说:早间人都是“吓”大的,但正是有了如此“惊悚”的经历,我们的心脏异常强大,肩膀异常坚实,能够担的起重任,扛的住压力和打击。

  |“传承”的电话

  两会期间,和坐客中央台的委员代表交流。

  在早间部,乃至整个中央台,有一个“铁帽子王”的传说,说的是有一位老编辑,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年四季户内户外永远戴着一顶帽子,再加上其业务精深,编辑稿件一丝不苟,对《报摘》节目无比热爱,形成了自己的“品牌”,被大家亲切称之为“铁帽子王”。这位老编辑如今已经退休了,三十年的夜班生活留给他的除了“韬奋奖”等新闻界至高无上的荣誉外,就是瘦削的身体和内分泌失调造成的严重糖尿病。

  很多人说他是中央台的一朵“奇葩”,不爱上白班,就爱上夜班,领导提拔他他也不走;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在业务上就爱钻牛角尖,对《报摘》稿件要求近乎苛刻。而他带的徒弟往往叫苦不迭:“真是个工作狂”、“《报摘》必须裁小纸条,裁歪了都不行!”“录音时他必须亲自点录音,别人配合不好,衔接慢了他会急。”“老是站在播音员身后,大喊一声‘点’,吓人一跳,手都一哆嗦。”……

  他自己却说:“我并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献身精神,也没有什么超人的忍耐力、适应能力,支撑着我这个选择的唯一因素就是《报摘》在我心里那沉甸甸的份量……编审这样一个神圣的节目,那种成就感、荣誉感、使命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它让人痴迷,难以割舍。为了它,我愿意熬夜,我愿意吃苦!对工作发自内心的热爱会产生强大内生动力,不用扬鞭自奋蹄。”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会手把手地教新来的大学生写“版面”;会下了班特意和编辑对当天的节目“复盘”,总结不足之处;会故意和部门里的年轻人开玩笑,诈出他们有没有对象,然后哈哈一笑……其实,他是为了把自己的所学传给后辈,让他们更快成长,早日担起重任,他是为了提醒年轻人不但要干好工作,也要解决好个人生活问题,用一种“坏坏的”手段去关心别人。

  记者中心工作期间,参与大型采访报道“雪域高原格桑花”

  早间部所值的夜班恐怕是新闻界最苦的夜班。《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早上六点半首播,节目编辑必须通宵达旦地工作,一个班时间跨度长达十六七个小时。中国之声有个规定,新分来的大学生先要来早间部值夜班,锻炼吃苦,老编辑带着启蒙业务。如今,这位老编辑可谓桃李遍布中央台,有的已经离开早间部在频率和台其他部门担任领导,有的仍然留在早间,已经成为名震广播界的业务骨干和“网红”。

  我曾经和老编辑聊天,他说“报摘”节目有超过半个世纪的历史,这在世界广播界都是一个奇迹。经历了计划经济、改革开放到今天,是什么让这个节目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在广播界仍然一枝独秀,收听率遥遥领先?除了政治因素,主要是一代代广播人的建设、珍惜和传承。报摘一套编审流程,近二十个环节,细到一个字、一秒钟,这么多年的安全播出,没有传统和坚守是做不到的。

  我深有感触,几十年来,报摘的声音就是党中央的声音;报摘的编辑代表了中国广播最高的编辑水平;报摘的播报就是普通话的标杆,播音主持专业的权威……而躺在报摘审稿人桌子上的这部电话,默默地见证了一代代广播人对于《报摘》节目的热爱、传承和坚守。我也懂得了,其实无论是打给别人,还是别人打进来,电话响起,中央台所有人是真的“恐惧”,不是恐惧新闻事件本身和上级领导部门,而真正恐惧的是:作为一个广播人,我能不能担负起电话里的重任?作为一代广播人,我们能不能将国家电台的权威、专业和精神传承好?一部“午夜凶铃”从一个人手传到另一个人手,从一代人手传到另一代人手,人非物是,永远不变的是广播人对于一档节目,一个事业的一腔热情和精神传承。

  在转播车上写稿

  老编辑直到退休也从没有明确解释过自己为什么老戴着帽子,于是很多人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些近乎滑稽。而我比较相信他自己在网上的一段自我介绍:“当年苏联真理报一位粗心的老兄头一眼就发现了传来的新闻照片里冒着严寒迎宾的总书记赫鲁晓夫头上没有戴帽子,光秃秃的脑袋十分难看,不待仔细看其它就赶紧按规定修版加工。于是第二天全国人民都在真理报上看到这样一张照片:机场上总书记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右手还挥着一顶帽子向来宾致意。不过如果照片主人换上我就永远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了,因为中央台人人皆知,无论春夏秋冬室内室外,我都永远戴着帽子——不是遮秃,不为扮酷,而只为一标识。”

  其实,对于这部电话,还有说不完的话和段子,也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禁忌”。比如:《报摘》很忌讳别人在没有特别要紧事情的时候在早晨6:30——8:00期间打进来;《报摘》主任会要求订早餐的编辑尽量不要以这部电话为送餐连络电话,等等。至于为什么,早间人必知,也欢迎不知道的人来早间部寻找答案!

  按照行文的惯例,咱们给开头的“故弄玄虚”来个呼应吧:

  北京市西城区复兴门外大街2号,有一座电台,这里的办公电话大多以8609开头。其中有一个号码,传说时常在午夜时分于黑暗空旷的大楼内独自响起,接到电话的人……第二天便不再出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接到电话的人第二天白天回家补觉,当然就不会出现啦!

编辑: 徐芳
关键词: 肖志涛;广播;午夜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