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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广播年华】白宇:听到自己的心跳

2016-08-19 15:24:00来源:央广网

  

在贵州威宁采访正在挑水的村民

    作者:白宇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早间节目部审稿人

  你听到过自己的心跳吗?

  在什么时候?

  紧张、激动、害怕、运动过度或彻夜难眠时......

  在我的记者生活中,竟然,都经历了。

  如果播出的新闻是A面,今天我更想说说新闻背后的B面,向前辈汇报,和同辈共勉。

  |和中国之声的马拉松式恋爱

  2008年5月4日,三亚,两个陌生的面孔融入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北京奥运会火炬接力团队。他(她)们的身份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接下来的时间,他(她)们将全程跟随奥运圣火,为奥组委制作官方信号,为中国之声和全国奥运广播联盟提供直播连线和录音报道。

  说陌生,是因为他(她)们既不熟悉火炬团队的人,也不熟悉中国之声的人,甚至他(她)们俩互相之间都来不及熟悉。直到8月8日奥运会开幕,他(她)们才重新回到北京。据说那也是央广历史上第一次把记者的名字制成条幅挂上楼顶,上面写着“欢迎白宇、李谦凯旋”。

  103天的时间,我和李谦以蛙跳行进的方式走遍了境内全部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106座传递城市,为中国之声等多个频率和全国奥运广播联盟提供直播连线超过1800条。为了能在火炬传递行进中完成对火炬手的直播连线采访,我们选择了“徒步奔袭+追车队”的方式。要奔袭是因为一旦因为直播采访没能及时结束而被车队落下,就必须以超过车队的相对速度徒步狂奔,不然,只能被越落越远。那时最害怕的是眼看着车队已经远去,可直播间还在放着广告,导播说“再等1分钟”。于是就有了绍兴6公里的狂奔、敦煌沙漠中2800米的狂奔、北京前门到天坛祈年殿的狂奔......

  那是畅快淋漓奔跑的103天,伴着满眼的热情与欢呼,听着自己的心跳。有人说,那一年,我们用双脚跑遍了整个中国。其实那一年,李谦的短发是可以迎风飘起的,我的体重是可以降到97斤的。那一年,来自都市之声的李谦、来自央广网的我和中国之声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关于调查报道

  调查水污染

  2009年,我调入中国之声特别报道部,记得当时的暗访设备还是“MD+有线麦克风”,采访的时候得把MD藏到里面衣服的兜里,连接线从袖口顺出去,麦克风藏在半攥着的拳头里(攥严实了就没声了),时不时还得找个背人的地方(比如厕所的小隔间儿)把MD翻个面,万一翻晚了,停机的响动能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所以我只能不断地祈祷,但第一次总会来到。

  那次是跟着陈秉科老师去的,他的睿智让我望尘莫及,特别是如何辨别周围人员身份的绝活让我受益匪浅。尽管如此,当天晚上我还是发烧了,秉科说是天气太冷了,可我总觉得和自己受到的惊吓有关。当时我就想,这些干了5年甚至是10年的前辈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本以为有了一个糟糕的开始,后面就会越来越好,没想到,考验和挑战永远在下一次。

  2009年,我带了一个大二的女实习生到S省Y县调查《官员暗中参股 被省政府勒令关闭的多座煤矿依旧照常生产》。采访中,我们一会儿假扮买煤人走进站满打手的煤矿谈价钱,一会假扮投资人和多家煤矿老板们谈生意,最终获取了当地官员暗中参股煤矿的“花名册”并以“同册中人”的身份让他们亲口交代了动辄数千万元的参股金额。

  但在暗访煤矿的过程中,我们遭遇了两辆吉普车的跟踪夹击和大量不明身份人员的围追堵截。当时的策略是,有路的地方一定跑不过吉普,索性往没有路的山里跑,一边跑,一边寻找藏身之处,最后躲进了一户饱受煤矿惊扰的老乡家的厨房里,关上门,听外面的动静,老乡帮着放哨(当时最害怕的就是手里大量证据材料和音视频采访素材被这帮家伙抢走,那是我近两周实地调查采访的心血啊!),后来放哨的老乡说,山脚下的吉普车走了,可女实习生却一再要求过会儿再走,理由是:“白老师,可能刚才跑太快了,我的腿有点软。”

  那是一篇约14分钟长度的报道,县委书记那句“你们央广的记者管的也太多了”一度成为当年的网络流行语,相关报道获得中央领导同志批示,官媒勾结的盖子被揭开,相关人员受到处理,两年后,当地村民拿到了因煤矿违规开采导致山体裂缝塌陷、地下水枯竭、粮田被毁的经济补偿。

  后来还有几次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时候。比如,在H省省会H市,调查《被遗忘的村庄》时和当地一市、一区、两县所有相关部门的数十名负责人面对面质证;在N自治区调查某大型国际运动会场馆坍塌事件时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的名义被当地警方限制人身自由;调查H省D市上访女劳教结束后仍被限制人身自由时手机莫名失灵、与外界联络中断、连夜雇三轮车穿越100公里“林海雪原”寻找安全落脚点;在西南边境Q市调查《警方被指雇人缉私 5被雇因车祸死亡》时打入走私团伙内部获取当地公安机关违法违规的证据材料、被人怀疑盯梢等等。采访中,每一个身份、每一句话都要精心设计,越是接近核心人物、核心证据,越是小心翼翼,平静的外表下是内心的紧张与期待,而当整个事件水落石出时,内心巨大的压力、焦躁、不安瞬间化作不动声色的狂喜。只是这样的狂喜往往无人分享。年复一年,压力、焦躁、不安、紧张、期待、狂喜往复循环。

  其实,广播调查记者大多数时候都是单人独马赶赴战场,所以这个群体很孤独,他们在采访中说的话往往都是不想说的,等回到酒店中想说话的时候却找不到人说,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也不便和他们多说,采访结束后又要投入到下一轮的战斗。甚至在调查采访过程中,都要拿出相当的精力处理此前采访的后续追踪和后续选题的前期准备。

  |突发事件

  舟曲泥石流报道现场

  舟曲

  抵达舟曲县城已是晚上10点左右,此时,央广前方指挥部和我的距离仅隔着一条——泥石流。从泥石流冲刷带上走过去是我唯一的选择。可那天偏偏找不到随身携带的手电筒了,而且走了一路也没能借到。临近冲刷带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和红色的小亮点,走近了,原来是四个背对公路蹲在田埂上的人在抽烟,我凑过去一起蹲着,先跟他们套套近乎,然后跟他们借手电筒,但他们真没有。

  期间,我很好奇的问他们为什么大半夜的这在蹲着,他们说,在看尸体,我问他们尸体在哪、有多少?他们说,眼前就是,大约有40多具......后来很幸运,遇到了一队送方便面的志愿者,然后就是技术活儿了,踩准地方,别陷进一两层楼深的泥里。

  后来,中国之声成为唯一一家见证并全程连线直播被泥石流掩埋60小时的幸存者从被成功救出到被送进医院抢救的媒体。我也窃喜于自己成为唯一一名参与救援、随医生登上救护车、最终进入医院抢救室的记者。医生的急救现场、幸存者的一声咳嗽等大量典型音响被独家收录播出。

  雅安芦山地震,随部队上山搜救

  雅安

  被直升机空投到震中龙门镇的一处开阔地,这里距受灾最严重的宝盛乡约4公里,左边是陡峭的山崖,右边是湍急的河水,65升容量的背包被生存装备、采访设备塞得满满的。半个人高的大石块比比皆是,只记得要不停的跑,细砂碎石不断从山上滚落,耳边的刷刷声就没有停过。当时就感觉眼睛不够用,抬头观察山上的滚石就没法低头观察脚下的障碍,后来,我被一根横在乱石中的树干绊倒了,领路的老乡把我搀起来,摘下我的背包背在自己身上,催促我:“继续跑,别停下!”

  晚上7点多,地震发生后11个小时,我抵达了震中受灾最严重的宝盛乡,也是所有媒体中第一个抵达这里的记者。晚上写稿子的间隙我挠了一下头发,竟然满指甲盖都是黑色的细砂......

  很快,天又亮了,为了把录音报道传回北京,我必须跑出山坳,找到网。而明明知道来时的路有多险,但还要再来一回才是对心理极限的挑战。当然,有了第二次,就轻松迎来了第三次,第四次。

  这条路是芦山救援的生命线和供给线,大型机械可以清理掉一人来高的石块,但在临近宝盛乡的一座古桥桥面上,还有两块约4米高的巨石必须通过定向爆破的方式移除,这两块巨石也成为打通芦山救援通道的最后障碍,但石块上面是高压线,下面是桥面,填埋多少炸药需要精准计算,少一点,石头碎不了,多一点,桥面毁了,本来有望打通的生命通道将前功尽弃......

  在帐篷里编辑采访录音

  因为到的早,所以和各方的沟通都保持的很好,这为接下来的直播爆破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登上指挥车、寻找离现场最近的安全直播点,和最后发布命令的指挥员协调爆破程序与直播方案,设计如何让救援部队对讲系统外放口令通过手机拾音传回中国之声直播间,在随后长达16分钟的直播连线中,现场讲述、背景介绍、指挥员访谈、各岗位沟通、指挥命令、倒计时、爆破,一气呵成......

  第三天晚上,我终于有时间认真了解一下可能受伤的右腿(第一次进入宝盛乡时摔倒在乱石堆上挂的小彩,当时并不知道已经摔破了),当时隔着裤子能看到迎面骨上微微肿起的鼓包,但裤腿儿已经撩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伤口已经结痂,并把皮肤、秋裤和腿毛紧紧的粘在了一起......好疼啊!

 

 
雅安地震,徒步进入宝盛乡

  云南鲁甸抗震救灾报道中通过山体滑坡

  鲁甸

  这是从震中龙头山镇通往受灾最严重的八宝村的路,镜头拍不到的下方是湍急的河水。那天我是随部队去转移一具遇难者的遗体。之所以选择单兵通过,是为了避免余震发生时把所有人都一锅闷在里面。为了记录最真实的现场,我跟随着开路的战士第三个通过,图片上的小坑是战士用铁镐一个一个刨出来的放脚的地方,可我当时偏偏迈错了一只脚,左脚过去了,但抬起右脚时却发现,我的右脚脚掌的宽度已经超过了左腿到山壁之间的距离......

  录制救援官兵抢通道路的声音

  走过了这段路就到了停放尸体的地方。战士们决定用铁镐从滑坡的两头相向开路,而我决定:决不再跟着他们往回走!战士们走后,留下我一个人好安静,头上不远的地方是遇难者的遗体,脚下是一块A3纸大小的地方,边上的山体到处都是裂缝,余震一个劲儿的发生,我甚至想到了如果来次大的,上面的尸体会不会砸到我的头顶......这是这么多年来 我所经历的最漫长的等待。整整40分钟,我一遍一遍的吓唬着自己,直到再次看到战士们的身影。

  这些年一直有人跟我说:“记者里头不缺你一个,但家里没了你就什么都没了!干嘛非得那么拼呢?”可是你们知道吗?每一个重大突发事件的核心现场都有成千上万双或睁着的或闭上的眼睛在看着我们!我们是国家电台的记者,我们不到人民群众最需要的地方去,谁去?!

  福建抗洪报道现场

  我去!我们去!这里有“虐”我千百遍的原特报部主任李宇飞,有在我最无助时给我力量的高岩、郭静,有情同手足的刘钦、刘黎黎,有至今依然坚守在新闻采访一线的好战友白杰戈,有年轻有为的吴喆华、肖源,有原本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跳进“火坑”的李谦、马文佳、刘飞、周益帆......是他们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指引着方向,赋予我智慧、激情和力量。

  2016年4月,我被调入中国之声早间节目部带班《新闻纵横》。从采访的最前线到播出的最前沿,对我而言,又是一次新的挑战。

  2016高考倒计时......

  抗洪抢险......

  英国脱欧......

  土耳其政变......

  美国大选......

  里约奥运会......

  中国之声早间节目部的同事们用一个个不眠之夜守候着随时发生的新闻事件,用红肿的眼睛、憔悴的面容、一根根脱落的头发和始终清醒的神经为听众打开新的一天!

  身为广播人,我时刻告诫自己:我们手上的话筒是全国十几亿人交给我们让我们用的,十几亿人这么放心地把话筒交给我们,我们拿着它就得用好喽!得说真话、说人话、得对得起祖国和人民!

  小时候,我经常把收音机放到窗台上,竖起天线,调好方向,一边听着世界,一边想着收音机里的人到底什么样。

  今天,在我身边,一辈一辈的广播人不忘初心、前赴后继。我无比荣幸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收音机里的人。

  收音机的外面,又是一代的孩子在听......

编辑: 徐芳
关键词: 广播;白宇;听到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