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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广播年华】魏漫伦:缓慢地生长

2016-11-25 23:13:00来源:央广网

  本期作者:魏漫伦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专职副书记

  

  回想起来,那时真慢。

  坐在办公室朝北的窗前拆听众来信,觉得一天总也过不完。

  我到央广的第一个节目组是《青年之友》,是专门给青年人答疑解惑熬鸡汤的。进入央广之前,我只听电影录音剪辑,对其他的广播节目毫不关注,就连评书都吸引不了我。我只爱看字,我的“远大理想”曾经是小说家来着。

  刚工作不久,我听了前辈高渭安老师的一个节目,讲的是大陆和台湾的两个年轻乐手在海外相遇的故事。那两位乐手一个弹钢琴,一个拉小提琴,他们通过音乐相识、相交、相知。节目的音响只是简单的人物采访,文字也不华丽,配的音乐则是他们各自演奏的乐曲。就是这么简单的“音响”, 却把两个人的故事演绎得生动鲜活。一个普通话,一个台湾腔的不同表达,把初相遇的陌生展示得淋漓尽致。几声简单明快的钢琴,就让相识的喜悦跃然而出,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让人深切体会到两人相知的深情,别离的惆怅——那时的大陆和台湾几乎是完全隔绝的——我知道了文字以外声音的魅力。

  如果说是高老师的这篇作品给我“开蒙”的话,少儿部的李正华老师是我真正意义上的音响师傅——当年《小喇叭》节目里的各种音响音效多半出自李老师之手——因为对高老师的节目心向往之,我才起意跟李老师学各种音乐和音响的剪接编辑。那时音响或音乐的编辑全靠调音台上的几个推子混入混出,有时候推子和开机键来不及反应的细节对接,则要用手指挑着磁带,靠人脑的反应完成。有一阵,我有点沉迷于音响的剪辑。每天下班没事,就跑到机房去,把各种不相干的音乐接成一段新的乐曲,把各种不相干的话接成一段语义连贯,气口顺畅的话,让鸟叫着从左边的音箱飞到右边——我曾特别享受这个过程,享受在零点零几秒的时间内挑起或者放下磁带时手指的动作。以至于我很少请录音师制作节目,因为我要独享“做节目”的过程。有一次,我用半宿的时间把《伏尔加船夫曲》、《蓝色多瑙河圆舞曲》、《月亮河》、钢琴协奏曲《黄河》等几个不同乐曲的片段连缀成完整的近6分钟的一段音乐拿去给李老师听。李老师大赞,说浑然天成。

  这段组合的乐曲和高老师的作品都被我翻成盒带保存起来。我也为我的技巧自满自足了很久。但是在2004年换办公室清东西的时候,我把高老师的作品留下,把我组合的那段音乐扔了。因为我听着高老师那篇细腻而单纯的作品仍然感动,也知道在数字化的录音设备上,录音师们分分钟就能合成出一个比我那段音乐丰富一百倍的东西。不知道扔了它是不是说明我已经由术而入道。

  硬要回顾一下“广播生涯”的话,我会把我的几十年分成“得趣”和“得益”两段。就我自己而言,“得趣”,得的是“术”,“得益”,则算窥了点“道”的门径。在得趣的阶段,我关注一切技术流的东西,录音、剪辑、配乐……做的题目也多半是我自己的兴趣所在——爱看书,就跟主任申请,开了读书节目《周末书院》;关注鸦片战争前后的历史,就申报选题,做了系列节目《甲午百年》。《周末书院》开播的第一期节目,我邀请舒乙和冯骥才先生做开篇。录完节目,冯骥才先生不可思议地说,这个节目就你一个人?你一个人想做读书节目,报了,就可以做一个栏目,而不是一次节目?广播真便捷!据说当时,电视台的《读书时间》一直处在论证阶段。

  广播是便捷,但更主要的是,无论是同事还是领导,都肯于给我这样的空间——我到现在都没向他们表达过谢意呢。

  这样凭兴趣做出来的系列节目还有关于红旗渠的《太行山的两代人》,关于知青的《青春作证》,纪念长征胜利六十周年的《仰望丰碑》,记录南沙守礁战士生活的《遥远的礁盘》等等。做这些节目的时候,我可以一边做着日常播出的节目,一边查资料,看书,采访。采访回来还可以再翻资料。当时我的主任说,慢慢做,做了这组节目,要成为这个领域的半个专家。我敬佩现在年轻的同事,他们能够把急就章做得那么美好,我做不到。可是同时也顶希望能让他们有时间多采访,多思考,多积累。

  

  1989年在红旗渠渠首

  

  1994年冬在南沙赤瓜礁

  客观地说,因为意所向之,行所趋之,我做的“得趣”节目信马由缰,不论题材还是样态在当时不乏新意,也都有些反响,但是这些反响都不是我的“主观故意”。说到底,在我,这些东西的“趣”与我剪辑音乐的“趣”是一个级别的——一个积累了技能,一个积累了见识,最要紧的,我自己觉得乐呵。乐过,就结束了,我甚至连节目的录音都不留——我以为这叫“兴尽而止”。

  我学着“成风化人”,以听众为前提做节目应该已经到了九十年后期,那时我在刚刚成立的社教中心策划部工作。

  九十年代末,社会、经济快速的发展令很多人感觉无所适从。人们的躁动通过信件传达给我们——那时节目和听众的互动仍然是通过信件完成的。太多信件说的都是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办。可以说是在听众来信的指导下,我们设计了一个心理健康辅导节目《星星夜谈》,据说这是国内第一档专业的心理谈话节目,节目主持人青音不但成为国内第一个心理谈话节目主持人,后来也成为了著名的心理咨询师。这个节目对我来说是一个转折,我从自己“得趣”中走出来,转而努力让人“得益”。

  让人“得益”的意识主导着我后来的广播生涯——策划节目要对人有用,对人有益。《神州夜航》节目也是在这种意识的指导下策划出来的。2004年末排新节目表的时候,有一段0:00——2:00的节目时间成了鸡肋,几个部门推来推去定不下来做什么节目。我要了时间,和另一个姓魏的兄弟大卫商量着,做了一档夜话节目。当时我给节目写了句口号,可惜只记得后半句:让新闻成为你认识生活的标本——这是个社教气质毕露的口号。在这个节目里,主持人给听众讲新闻故事,讲自己对新闻事件的感受,探究那些新闻事件到底为什么发生。节目做得很通俗,但是“别人的新闻故事”真的让很多人重新认识了生活和自己,主持人大卫、向菲等也成了很多人的“人生导师”,甚至曾经先后有7个犯罪嫌疑人因为听了节目而向公安机关自首,其中已经出狱的几位至今仍然以那个节目所倡导的样子生活。节目虽然已经消失八九年了,但是直到去年,还有位快七十岁的老人家,来北京看儿子的时候特意到电台来,要看看大卫、向菲。

  《神州夜航》在2008年结束,慢广播也随之结束。对于我这个只做过广播,没做过新闻的专题节目编辑来说,并不知道在快新闻中还能不能让听众得到资讯以外的“用”和“益”。不过“有益”的意识还一直还抱守着。2008年“南方冰雪灾害紧急救援”和“汶川紧急救援”24小时滚动报道,我都在“片花组”。片花组除了设计了鼓舞士气的宣传片花以外,还体会着灾区听众的需要,设计了“灾难自救方法”、“灾难期心理自救方法”等几十秒的片花;体会着灾区的人们对失联亲人的挂念,设计了“寻亲纸条”和“平安纸条”。地震灾区的临时安置点每天用大喇叭播放这些,是不是会给灾区的人带去点安慰呢。

  我只会通俗地想事情,觉得一个物事可以存在的原因说到底不外乎三:有趣,有用,有益。广播节目也好,新媒体的各种应用也罢,都如是。有趣可以留人驻足,有用可以把人留得长久,有益则是针对社会发展的长久效益。

  看到这个稿子的一位小友问:我可以把你说的有益理解为节目应该有清晰的价值观输出吗?我说可以。"有益"可以理解成有益于理。容我掉个书袋子。荀子说,凡事行,有益于理者立之,无益于理者废之。一个节目要站稳脚怎么能不做有益于理的事呢,一会儿跟着狐狸跑,一会随着猎狗追可能会很热闹,却未必长久。

  现在的节奏的确是太快了,以至于没有花哨抢眼的噱头根本留不住人们匆匆的脚步。但是长久留住人的,必定还是那些褪去繁华剩下的东西。那些东西需要时间的累积才完得成。我曾经处身的时代节奏慢,积累慢,成熟也慢。而令我眼馋的现在,一个刚刚入职几年的人,就能经历从前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有机会经历的事情,真好!有这样的积累,在未来的广播或广播+中,该有多广阔的空间啊!(说到此处,多年社教节目资深编辑的教师爷嘴脸毕现。)

编辑: 付若愚
关键词: 我的广播年华;魏漫伦;缓慢地生长